港邊惜別 @ 龜岡忍太郎的部落格

台灣民謠「港邊惜別」是吳成家先生作曲、陳達儒先生作詞，在台語老歌中是甚為人喜愛的歌，吳成家的作品有「港邊惜別」、「心茫茫」、「阮不知啦」……等。他流傳於世的歌曲中，可謂是他的代表作，也是旋律最令人感覺淒美幽怨者，應是這首「港邊惜別」。作詞家陳達儒先生係台灣民謠作詞名家，創作之歌曲無數，這首歌詞更是他對朋友情義嘔心之作。摘錄其歌詞如下：

港邊惜別 曲：吳成家詞：陳達儒

戀愛夢　被人來拆破　送君離別啊　港風對面寒
真情真愛　父母無開化　不知少年啊　熱情的心肝

自由夢　被人來所害　快樂未透啊　隨時變悲哀
港邊惜別　天星像目屎　傷心今暝啊　欲來分東西

青春夢　被人來打醒　美滿春色啊　變成黑暗天
港邊海鳥　不知阮分離　聲聲句句啊　吟出斷腸詩

這首歌曲敘述的是真實的故事，正是作曲者吳成家先生自身的愛情故事。吳成家自幼生長於台北大橋頭，有音樂天份與興趣，家境富裕，長大後被送至日本深造，修習作曲，他的老師就是極具盛名的「古賀政男」。後從日本大學文學部畢業，留在日本發展音樂事業，更順利進入日本Columbia古倫美亞唱片會社當歌手。有一次因胃出血住進醫院，年輕貌美又溫柔的女醫師對他照顧有加，兩人互生情愫，進而相互愛戀，女醫師並為吳成家生了一名男嬰，雖然兩人情投意合有意共結連理廝守一生，但這段異國戀情卻遭到雙方父母強烈反對，經過一番天人交戰的掙扎後，兩人最終被迫選擇痛苦的分離，這段苦澀的戀情讓吳成家傷心欲絕！這首「港邊惜別」曲子就是兩人分手後寫的。

1935年吳成家先生離開情人幼子，獨自回來台灣，對分隔兩地在日本的摯愛女醫師仍然魂牽夢縈、意盼情繫，無時或忘。其後與作詞家陳達儒先生熟識結為好友，吳成家將自身這段苦戀向好友傾訴，並將譜好的曲子交給好友填詞。陳達儒知道這首曲子對吳成家代表的意義，故更加傾力用心寫出曲詞。

1938年這首「港邊惜別」發表，詞意似即重現當年，兩情相悅的熱戀男女，因父母反對而被迫分離的情景。這首歌曲旋律哀婉幽怨、悲惻淒美，非常動人心弦，歌詞分別以「戀愛夢」、「自由夢」、「青春夢」三段表述吳成家的淒苦戀情，依依繾綣、幽幽戀眷之意，令人感動，一場纏綿親暱的愛戀成夢幻泡影，也令人傷懷！

吳成家先生回台灣後，仍舊繼續他的音樂事業，也順利進入台灣古倫美亞唱片會社當歌手，並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生子。除古倫美亞外，他還曾為「帝蓄」和「勝利」兩家會社灌錄過唱片，並且也從事作曲，陸續發表的作品有「心茫茫」、「阮不知啦」、「海邊月」、「什麼號做愛」……等，歌曲創作顛峰期正值第二次大戰期間，數量雖不多，但相當具有代表性，部份歌曲雖已過了半世紀有餘，迄今仍傳唱不絕。日治時期，日本總督府轄下組織設有一個交響樂團，吳成家擔任指揮，戰後日本人撤離台灣，團員也因政權轉移領不到薪資而分散各地，各自以不同方式營生以養家活口，吳成家看到這些團員都離開音樂，極感不捨。滿懷對音樂的熱忱與喜愛，1945年底吳成家找回部份團員，將這些優秀樂手組成民間交響樂團，取名「興亞交響樂團」，雖經費十分拮据，仍獨資負擔團員薪水。1946年初樂團接續在「大光明戲院」、「中山堂」舉行公開演奏會，颇受好評，當時的台北市長吳三連先生聽過後也十分感動，出面表示願由市政府提供經費，讓這個樂團歸屬台北市政府，樂團名稱也因此改為「台北市交響樂團」。同年秋吳三連卸任，適福建音專校長蔡繼琨返台，很欣賞這個交響樂團的演奏水準，央請時任立法委員的黃朝琴出面和吳成家冾談，將樂團歸屬警備司令部作為軍中交響樂團，由蔡繼琨擔任團長，吳成家由台前指揮退居幕後工作，警備司令部也授予他中校的官階，這個樂團後來改隸於省政府，成為「台灣省交響樂團」。

1950年左右吳成家先生離開樂團，前後製作過唱片，也開過小型船運公司，也曾經申請到採礦權當礦主，也曾在現在的西寧南路開過「金馬車西餐廳」，事業經營都不是很順遂，也都未曾為他帶來財富。1965年左右吳成家開始把生活重心放在「發明」上，曾發明「立體電視」和「自動化馬桶蓋」，1975年時還申請到專利。在這些時日期間，一個偶然的機會，吳成家意外得知當初黯然分手別離衷心摯愛的日本女醫師一直守身未嫁，並且獨自撫養孩子，這個消息讓吳成家極感傷痛，也甚覺愧疚與不忍，因而興起寫出自身的戀情故事「港邊惜別」的電影劇本，從他兒女後來的敘述，吳成家常常一邊寫一邊流淚，這部劇本雖然最終沒有拍成電影，但由此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傷痛之深且鉅。

1978年吳成家先生時年六十二歲，鼓起勇氣再度到日本重遊。闊別四十幾年後，也再度見到這位魂牽神馳、縈懷繫抱的昔日戀人，終身未嫁的女醫師，並且也見到了自己的親骨肉。在銀座街道上，倆人一起回到四十幾年前經常約會的咖啡廳，雖歷經悠久歲月依然營業如昔，裡面擺設也依然如昔，兩個飽經風霜年臻花甲的昔日戀人，坐在當年常坐的座位上，回想年輕時刻骨銘心的愛戀，造化弄人，棒打鴛鴦黯然倆離分，又何能不傷懷慨歎？又何能不老淚縱橫？對初戀情人滿懷深深思念與愧疚的吳成家，這是他最後一次的日本行，回到台灣又過了三年後就因病與世長辭，「港邊惜別」成了吳成家的斷腸詩，是吳成家嘔心泣血之作，也是吳成家一生中最為幽怨淒美的旋律。知曉吳成家的故事，委實很難不令人動容！知曉吳成家這首「港邊惜別」吳成家經典之作的人們，也很難不對這一雙苦命的戀人，寄予深深的惋惜和同情！

初識「港邊惜別」此一歌曲是從先君子聞，後家鄉的電影院每日開播前，都會播放一些含此曲在內的台語歌曲，聲傳甚遠也無法閉耳不聽，自是自然學會此歌曲。那年體內的荷爾蒙滋生，情愫初萌心儀一個小女生，閉俗畏怯的性情又羞於啟齒，青春的苦悶籠罩整個成長時期青澀的年華。苦悶的歲月連結此一歌曲幽怨哀婉的旋律，也連結那個心儀的小女生，成為生命中盤旋揮之不去的幽靈印痕，悠遠杳渺、牽纏婉折，千絲萬縷點點滴滴逶迤迄今。每每唱這首歌時，父親抑鬱嚴肅的身影、家鄉的景緻、伊人青澀年華的影像容顏，總是在腦海裡不斷地紛至沓來！苦澀的悵惘、傷痛的情懷、黯然的淒惻，構成萬般無奈綿綿難盡的憾悔滋味，餘恨無窮，餘痛不盡，往往難以卒唱而罷。今臻桑榆，卻顧所來徑，蒼茫迷濛中回顧生命的蕭索淒婉，與第三段歌詞之酸楚若合，青春夢遙，當年憧憬的美滿春色，一路走來是黑暗天，斜暉暮色中前望惟是生命的走向衰朽，步履的漸次蹣跚、漸次頹靡…，聲聲句句啊恍惚迷離中只堪堪吟出斷腸詩！